隋机劝退

【仏英】嫉妒 10

亲爱的




        九年前,在亚瑟的叛逆期表现出强劲的个性张力后,他信仰无神论的父亲将他送进了一所教会学校。


        在家庭教育遭受挫败后,他决定把带领他的儿子领略信望爱的任务交给天父——毕竟经过了千把年的锤炼,还是这一位“父亲”更有经验些(很奇特的逻辑:一个作为工具而被使用的耶稣)。众所周知,利用成年累月的课前祷告、教堂典礼和周末礼拜所营造的氛围,形式的力量可以驯化无数人。可亚瑟并不属于此列,更别说耶稣甚至很难见到他的影子:亚瑟的母亲私下为他争取了不做祷告的权利。在被迫成为丈夫的同伙后,她试图为这个小无神论者做点什么以挽回他的心。


        事实是:第一,亚瑟对教会学校全无反感;第二,参加祈祷也不在他的抵触行为清单之列。这对夫妇的惩罚与补偿一正一负地相互抵消,最后只证明了他们有多么不了解他们肉体的结晶。


        亚瑟是精神领域的反叛者。于他而言,“主与你同在”的语言威力好比“色拉更配千岛酱”,他不会因为每天念叨千岛酱而忘记他更喜欢把番茄酱挤在盘子里。他的一生都在受这种思维特质的牵引:一旦巩固了某种有理有据的认识,它们就成套转化成一道固执的防线,坚如磐石。不过他的确拒绝祷告,这意味着他多了一点自由时间,可以心安理得地迟到一会儿(由此他也钟爱离门最近的位置)。


        显然兄弟姊妹亲如家人的理念没能打动这个站在人群之外的酷小子。他试图融入文学社团,两周后就永远消失在那里,学校组织的周日礼拜柯克兰家一次也不会来。亚瑟•柯克兰的人际关系虽不至于告急,但表现的像是世界上只剩他一个人也能够从容不迫地面对每天升起的太阳。换句话说:一个与身边人相熟但不与任何同龄人过分亲密的独行者。


        这种状况截止在他的高中即将过半时,亚瑟发现了另一个无视上帝的自由思想家。弗朗西斯•波诺弗瓦,一个天主教家庭培养出的无神论叛徒:在长篇大论地阐述了自己如何受祷告的困扰后,他被免除参与学校组织的宗教活动。某学期他们选进同一门文学课,在祷告期间理所当然地一同待在门外翻几页杂书,有时是兰波,有时是拜伦,还有时是色情杂志。在返回教室后,亚瑟不得不忍受这位口齿伶俐的同伴充满表现欲的讲演式发言,他喜欢刁难,比如在讲师读过一小段《女权辩护》后起立,称神学课上他学到的是“女性为丈夫带去的最好的礼物当是她丰沃的子宫。”


        当然,作为被烩在同一口炖锅中的法裔和英裔,他们的血管里理所应当地充盈着不合的血液。你不能指望亚瑟接受弗朗西斯把他的童年狄更斯看做狗屎,也不能指望弗朗西斯在疯狂追捧波德莱尔的年岁里原谅亚瑟将他比做“一条意淫地狱的蛆”(这也带来了好处,比如由于弗朗西斯对于他拿着转译文本批评法语文学表示不屑后,亚瑟咬牙切齿地成为了优秀的法语学生;而当弗朗西斯最终对某些亚瑟十分擅长的课程上心后,他的绩点变得非常好看)。最后,他们能拿来心平气和地消磨那几分钟的书目越来越少,坐在粗砖红墙边抖着书页彼此对骂的时间越来越多。直到有一天,气急败坏的亚瑟冷着脸离开,换去了另一堂文学课。


        一个星期后,弗朗西斯和朋友调换了一堂历史课,成功会师了英裔自由思想家。此后,祷告期间他们翻几页两人都喜欢的华兹华斯,然后平和地走进教室,和全班共同期待一场随时可能爆发的(隐含危险民族主义立场而不甚高明的)辩论。


        某天,他们被讲师叫住:“我说,你们应该考虑一下把辩论环节挪去课堂外,比如说加入社团。”


        弗朗西斯点点头,随口向亚瑟说:“我们会考虑,你说呢,亲爱的?”


        “我不会考虑。”亚瑟说,他又补充道,“去掉你那恶心的称呼。”


        事实证明他们谁也不会无缘无故听谁的,除非在一轮接一轮的谈判后互做让步。由于亚瑟无法接受自己将其他更恶心的称呼成日挂在嘴边,弗朗西斯这个口头便宜日渐巩固。它穿越历史长河,成为了他们非典型友谊的老旧证据。


        下学期开始时,弗朗西斯已经习惯了从身后拍拍亚瑟的腰部叫他“亲爱的”,正如亚瑟也习惯了不咸不淡地骂一句“滚”。


——————————————————————


我讨厌狄更斯。这是真的。

申请免去祷告的灵感来自卡尔维诺的自传,他的父母从小免了他的宗教课。但教会学校的神学课是要占学分的,多佛尔逃不了的,只能逃祷告。



评论(4)
热度(64)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上一篇 下一篇

© 隋机劝退 | Powered by LOFTER